他打著電話，不時往後面看去。小店外的兩人正等著他，青燈坐在椅子上托著腮，旁邊的駱平則看漫書，兩人都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。

“唔。對啊，明天有考試，今晚想去同學家覆習。”

電話那頭的杜子峰仿佛皺起了眉毛。

他一顆心怦怦跳了起來。希望老爸不要看出他撒謊才好。

終於開口了。“是誰啊，我認識嗎？”

一聽，杜志淳便馬上說：“我上次和您說過的。是大我一屆的學長，讀書很好。剛好我們是一個包幹區的，就認識了。”

杜子峰好像沈吟了起來。好一會兒才說：“我倒是沒印象……”

“反正不會太遲回來的。”

“要到幾點？”

杜志淳不覺搔了搔後耳根：“八點前一定能回來吧。”

“一點也不早。”

“可能他家的人會邀我一起吃個晚飯呢？都是很和藹的人。所以會稍微的耽擱一點。”

“……”杜子峰似乎思考著。

遲遲得不到回應的杜志淳心急地喊了出來：“對方是男生，老爸你就別這麽擔心了。好不容易，找到一個能一起學習的朋友，我高興都快來不及。您怎麽反而不支持我咧？”

“這倒也是喔……”

杜志淳雖在班裏，也有像小戶那樣的游戲朋友，但說到底就只是游戲而已。杜子峰似乎也意識到了，他兒子在學校半年裏，仍處於久未有友、淡淡的孤獨之中。他最後傳來一聲：“那回來前打個電話。沒吃飯的話我幫你熱。”

杜志淳歡呼了一聲。掛掉小賣部電話，朝店主人謝過後，便邁著謹慎的腳步出了玻璃窗的拉門。他朝外面面對面坐著的兩人小心翼翼地走去。明明腳步聲不算大的，然而在他面前，背對著他的青燈，卻像背後長眼睛似的冷不防地冒出了話：

“說好了吧？”

杜志淳緊張，“嗯，都好了。”

“那太好了。現在時間還早，我們去吃點東西吧。”青燈站起來，舉著手表看著說。

“去哪裏？”杜志淳問。

跟著一起站起來的駱平說：“吃點能飽的吧。我好餓。”說著他捂了捂肚子，打起睡後醒來空腹的愜意哈欠。

“嗯……炒飯什麽的吧，就在那邊的第二條街。”青燈詢問過駱平，又朝志淳靠過來，“你有去過那邊嗎？”

她指著馬路對面的街道。

杜志淳老實地搖了搖頭。

“對喔，這裏是老市區，你根本不會來。”青燈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。

駱平插嘴說：“反正不買奶茶充饑就好。”

“我渴了也還是會買。”

“我吃到飯了，是白花花的大米飯，就一切隨你羅。”

青燈嘆著氣，愁眉苦臉：“這個年紀的男生都很容易餓嗎？像永遠吃不飽一樣，胃好像有我的兩倍大小。”

他們往對面慢慢走起來。三個小學生，並肩背著書包走在馬路邊。路兩邊的燈光漸漸亮了起來，天變成了薄而又顯深色的橘藍。駱平說：“要發育了嘛。說起來，你不是也快到那個年紀了。你怎麽每餐還是吃那麽一點點。”

“我不愛吃有什麽辦法。”

“該不會是刻意減肥？”

一聽，青燈便瞪著眼珠，氣鼓鼓撇頭看著他：“你有體會過，吃不進還非得硬撐的那種滋味嗎。真的很難受。好像胃裏撐得快要炸開來。”

“所以是你平常吃太少了，它就一直那麽點大小。”駱平聳著肩膀，兩手托到了腦後跟。書包掛在他一條肩膀上。

志淳一直默默地聽，找不到、也不想插嘴，覺得就那麽聽著已算十足的美好。偶爾他會心地跟著微笑。那種毫無負擔的鬥嘴，即使他不參與，也有“哦，我是參與其中”的感覺。

青燈忽而靠近：“志淳，你要站在我這邊的呀。”

他一下糊塗了。有點害羞於這個角度：“我能幫什麽？”

“反駁一下駱平，幫我說說話。或者這樣，把拳頭捏緊地揍他一拳。”青燈說，舉起手來，耀武揚威。

志淳茫然。駱平卻噗哧地笑：“我是認真的喔。”

青燈不理睬。志淳遲遲疑疑，支支吾吾：“女生瘦一點也很好看啊。”

青燈馬上附和：“對呀。”

“像青燈這種苗條的身材，大家都很喜歡。”志淳補充，咽了一口口水。

駱平哈哈地大笑。志淳正想，他笑些什麽呢，青燈卻一把拉過了他：“你走過頭了啦。店面在這裏。”

一家右手邊的小吃館。門幾乎只有駱平的身高那麽高，成年人進去還得彎下腰，又很狹窄，難怪他要錯過了。最前面的駱平頭也不回地進去了，志淳跟在青燈後，也趕快地進門。打頭的駱平一進門，便同櫃臺前的老板說：“來一份叉燒鴨飯。”

和藹的胖胖老板很熟的樣子，露出了慈善的微笑：“還是海鮮湯哦。”

“可以啊。”駱平隨意地說，看到他們兩個也跟過來，欲言又止，又帶著揶揄的表情看著青燈。

青燈推了推志淳：“你先點吧。我要再看一會。”

志淳望著最頂頭列著不同菜名的大板子。

基本就是各地的經典小吃匯雜在一起的菜單。志淳猶豫再三，還是選定一份魚香肉絲飯，他點完後，青燈才像終有了定奪似的也說：“那我就梅幹菜炒面吧。”

他們坐在了最裏面的桌子，靠著墻，原先白色的墻面褪了色變得有點臟兮兮的米黃色。頂頭一盞風扇掛在墻邊，呼啦啦地轉著頭吹風。一吹到對面坐著的駱平，他那件寬大的T恤就好像膨脹的氣球整個撐了開來。

這時志淳才發覺，俞駱平好似一年四季，不管晴也好，雨也好，都穿著夏天的T恤。

青燈坐在志淳的旁邊向他要：“幫我拿一下筷子。”

志淳馬上地遞給了她。

駱平用有點懷念的眼神打量著這個地方，又嘆息著說：“上次來是什麽時候了？”

“元旦的時候吧。”青燈拆著一次性筷子說。

駱平點點頭，視線滑到志淳身上，蠕動了下嘴唇，像對他要說什麽。不過又馬上閉攏了嘴。

老板先送上來青燈的炒面。色澤油光發亮的炒面，和黑糊糊的梅幹菜很搭配，還散發一股的香味。“好久沒來了啊！”老板說。

“是呀。謝謝您。”青燈笑瞇瞇回說。她終於把那兩根連體的一次性筷拆開來了，看她一副很吃力的樣子，好幾次志淳都想開口說要不要他幫忙。不過說了也沒用吧，畢竟對面坐著的那個人都沒說什麽……

“哈！你這麽點真的夠嗎？”駱平一拍雙手，很幸災樂禍的語氣。

“我還嫌多咧。”青燈小聲嘀咕。

當然是他們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。

“你如果這段時間不好好吃飯的話，以後身材會糟糕透頂的。”

“哈？”

“就是某個地方發育不起來。到時你就後悔也來不及了。”

他們兩個的飯也接二連三上來了。志淳眨了眨眼，還沒怎麽反應過來。駱平麻利地拆掉了筷子，已大口大口地大快朵頤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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